“苜蓿来西或,蒲萄亦既随。胡人初未惜,汉使始能持。宛马当求日,离宫旧种时。黄花今自发,撩乱牧牛陂。”这是宋代诗人梅尧臣的《咏苜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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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苜蓿阑干满上林,西风残秣独沉吟。遗台何处是黄金?空阔已无千里志,驰驱枉抱百年心。夕阳山影自萧森。”这是清代诗人王鹏运的《浣溪沙·题丁兵备丈画马》。
从这两首诗(词)的内容,可以知道,苜蓿其实不是我们国家土生土长的植物,是从西域带回来的。带回来做什么呢?主要是做为喂马的饲料。
苜蓿这喂马的东西,人可以吃吗?
如果吃起来好吃,而且还有丰富的营养,人当然可以吃啦。
宋代美食达人林洪就觉得苜蓿还是比较味美好吃的。有一天,林洪和朋友宋雪岩一起拜访郑墅钥,看到郑家种着苜蓿,于是就向朋友家要了种子和烹饪的方法。林洪在文章里这样记述道:“苜蓿的叶子绿紫色中带点灰色,能够长到一丈多长。采摘后,用热水焯焯,用油炒,适量放些姜、盐,做成羹来吃,都别有风味。”
但是,有人看见了盘子里的苜蓿菜羹却心里老大不痛快,还因为这丢了官。这个人就是唐代的薛令之。
唐朝开元年间,东宫太子身边的官吏生活很清苦,太子侍讲薛令之为人清正廉洁,也没有其它的兼职,俸禄就比较低,有一天,他发现端上来的工作餐里,一个盘子中的菜竟然有用喂马的苜蓿做成的菜羹,心里就特别感伤。太子侍讲本身就是个闲职,人家薛令之好不容易熬过十年寒窗苦读,考中了进士,据说还是唐代福建省的第一个进士,怀抱着大丈夫建功立业、辅佐君王治理天下的远大梦想呢,可是如今现状却是如此惨淡。感愤之下,薛令之提笔就在墙壁上写下这么一首诗:“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无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绾,羹稀箸易宽。只可谋朝夕,何由度岁寒。”只是薛令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时感怀写在墙上的诗句墨迹没干呢,唐玄宗正好来东宫巡视,看到了薛令之的诗,那是一脸的不高兴,提起笔来就给接续了两句:“啄木嘴距长,凤凰毛羽短。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不平则鸣。薛令之的运气可远没有人家冯谖的好。开创了开元盛世的唐玄宗,气度也未免小了点,看到臣子的牢骚诗不仅没有任何宽解,反而连讽带刺外加着你可以走人啊。现今看来,仍然觉得唐玄宗的这几句诗多么尖刻,多么刻薄无情啊!如果薛令之是血性男儿,看了这诗句也应该拂袖而去。当然,薛令之是觉着自己得罪了皇上,官不好做了,就主动地怏怏地辞官走人了。辞官归家后的薛令之估计是比较郁闷的,也没有活多大年纪就去世了。
这是一个让人唏嘘的故事。当时的大唐王朝还真是不穷,国库充裕,国力富强,正处于大唐王朝的全盛时期,一些皇亲国戚贵族们生活奢侈豪华,给东宫太子当老师的待遇却如此低薄,据说也有一定的政治环境因素,这里就不再多说了。
当然,薛令之看见盘子里的苜蓿感伤、感愤而写诗,林洪看见朋友家种的苜蓿而要种子并视作美食,这里也有个主动选择和被动选择的问题,还有各自的环境和心境的因素。
想想,世上有多少事情,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
比如地瓜,在我小时候,哪家哪户不种地瓜?夏天里,那一片片的地瓜地,那绿色的地瓜秧,简直就是铺天盖地的绿。地瓜可是那时候的主粮呢!人们把地瓜蒸着吃、煮着吃、烤着吃、磨成面蒸成地瓜窝头吃,上顿吃了下顿还要吃,直吃得胃里泛酸水,望地瓜而生厌。因为地瓜产量高,能够让人们不饿肚子。现在呢?反正我老家是很少有种地瓜的了,田野里,冬天和春天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麦子地,夏天和秋天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玉米地。现在,买一个香喷喷的大个头的烤地瓜,差不多要花上十几元钱。据一位爱喝酒的老先生讲,现在想弄点地瓜烧喝喝都找不到了,因为好的山地种出来的鲜地瓜刚从地里收了就以不错的价格卖出去了,谁还会用来酿酒啊,人工成本和经济成本都太高了。
接下来还是说苜蓿。
苜蓿是豆科草本植物,又叫牧宿、光风草、连枝草等。苜蓿属以下的在全世界总共大约有八十多个品种,其中在我们国家种植的用途最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做为菜,一种是做为牧草。夏、秋季采收,洗净鲜用,或晒干用。常见并被人们食用的苜蓿品种有紫苜蓿和南苜蓿。
紫苜蓿,又称紫花苜蓿、蓿草等,紫苜蓿的花为紫色,花朵硕大,娇艳美丽,颜值颇高,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还是重要的蜜源植物;紫苜蓿分布也很广,我国大部分地区均有栽培;南苜蓿开秀气的小朵黄花,又称金花菜、母齐头、草头、黄花苜蓿等,分布于我国的中、南部,长江下游也有栽培。
我小时候是没有见过或者说没有留意过苜蓿的。有一年国庆节回孩子奶奶家,看到河边空地上长着的一些绿色小苗,模样儿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熟悉是可能见过这种小苗的照片,陌生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在土地上生长的活生生的植物,到底是什么庄稼或者菜蔬呢?孩子奶奶说,是苜蓿,是邻居家种的。也巧,说话间,苜蓿苗的主人来了,说,前段时间刚割过了,又长了起来。我好奇,就问道:“你种这是不是为了吃这嫩叶子?好吃吗?”邻居笑道:“也说不上多好吃,只是听说吃了对身体有好处就种了。”
在《本草纲目》里,苜蓿并没有放进草部里,而是在菜部里,说明至少在明代以前,人们是一直把苜蓿当做菜蔬食用的。陶弘景说,过去长安城中专门有苜蓿园。北方的人十分看重它,而江南的人不太喜欢吃它,因为它没什么味道。从现在来看,感觉江南的人吃苜蓿菜的比较普遍,北方的人倒是很少吃了,因为,我问过几位浙江、上海等南方的文友,他们说都吃过的,而北方的朋友,有几位居然连苜蓿能不能吃都不知道。
喜欢吃苜蓿的南方朋友说,苜蓿的吃法简单,也多种多样。可以用热水焯过后凉拌,可以清炒,也可以和西红柿、蛏子等一块炒食,都非常清爽味美,还可以把嫩苜蓿茎叶腌制后食用,是不错的风味小咸菜。
把苜蓿做成菜羹的吃法我没有试过,清汤寡水的应该不会多么好吃。把苜蓿菜嫩芽头洗干净了,撒上一些面粉、细盐,再打上两个鸡蛋,搅拌搅拌,在锅里蒸熟,然后蘸着蒜泥吃,是一道不错的美味。大吃货汪曾祺的文章里提到苜蓿,说,苜蓿菜可以炒着吃,要多放油,武火急炒,少滴一点高粱酒,很好吃。苜蓿的这种吃法我很感兴趣,倒是不妨一试,只是纯正的高粱酒恐怕不好买到了。
关于薛令之的故事还有一个小尾巴,一个还算光明美好的小尾巴。薛令之辞官归家后,唐玄宗偶然听说薛令之家里贫穷,一时发了悲悯体贴之心,让长溪县每年拨给薛令之家赋谷,薛令之一点也不贪婪,总是酌量领取,从不多要。多年之后,江山易主,太子即位,就是唐肃宗,唐肃宗想到了当年为自己讲学的薛老师,派人征召想委以重任时,不曾想薛老师已经不在人世了。唐肃宗感念薛老师的为人,于是敕令薛令之的家乡为“廉村”,村里的河赐名为“廉溪”,村里的岭赐名为“廉岭”,借以彰显薛令之老师的清廉高洁。
如果说当年张翰的“莼鲈之思”成了思乡的代名词,这“苜蓿盘”后来就成为生活清苦的象征,也成了一个著名的典故。后世的不少文人们在诗文中写到苜蓿盘,藉此吟诵,或者感怀知己,或者劝勉朋友,或者抒写一己情怀。陆游《书怀》之四里写道:“苜蓿堆盘莫笑贫,家园瓜瓠渐轮囷。”苏轼在《书晁补之所藏与可画竹》之三里深情感怀:“可怜先生盘,朝日照苜蓿。”苏辙在《次韵王适食芧栗》里则写得深情款款:“相从万里试南餐,对案长思苜蓿盘。”陈与义的《粉翁用奇父韵赋九日》也有如此的感怀诗句:“先生守苜蓿,朝士夸茱萸。”李东阳的《寄彭民望》里的诗句也是此情殷殷:“长安旅食淹留地,惭愧先生苜蓿盘。”
中国的文化根子,就是扎得这么深,长得这么长,一盘青青的苜蓿菜,多么普普通通,竟然蕴含着多少纸短情长的故事与文化!
一点简介:
雨兰,原名王瑞东,七零后,作品见《诗刊》《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十月少年文学》《星星》《文学报》等,著有作品集《乘着语言的翅膀》《大地的眼睛》等多部,获冰心儿童文学奖、泉城文艺奖、万松浦文学奖等,入选一百余种选本、图书,百余篇作品被《儿童文学》选萃版、《读者》校园版、《意林》少年版等转载。中国诗歌学会、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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